边的许渊,几十年过去,男人依旧清隽挺拔,站在古镇的青石板街巷中,仿佛画里走出来的民国贵公子。
只是这贵公子现在左手提着排骨,右手拎着螃蟹。
许棠笑了笑,用不太熟练的方言说:“他有对象了。”
“可惜啦,我想把我孙女介绍给他呢。”阿婆一脸遗憾,把装好的枇杷递给许棠。
许棠笑着付了钱,和许渊并肩而走。
许渊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偏头仔细观察许棠的神情。
“干嘛这么看我?我没有不高兴。”
这些年许棠经历过许多这样的事,开始别人问他们是不是他弟弟,后来问是不是他儿子,现如今,则是问是不是他孙子。
他也曾问过许暝三人,他们为什么不会变老,是不是妖怪?
三人只是笑而不语。
许棠便不问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他这短暂的一生,能和他们一起度过就很好了。
许棠弯起眼睛笑,“你说她怎么不问我呢,我也很帅吧。”
许棠年轻时是个漂亮的男人,老了也是个帅老头,笑起来依旧如沐春风。
许渊温声道:“嗯,很帅。”
许棠说:“哎呀,忘记买鱼了,想吃松鼠桂鱼。”
“一会儿让烬来买,晚上做。”
“也行,不过他这会儿肯定还在睡觉。”
刚回到家,外面就下起了绵绵细雨,他们住在岸边的四合院里,白墙乌瓦,临水而建,从窗户往外看,能看见雨成线一丝丝地落入河中,在水面上砸出深深浅浅的小旋涡。
许棠把卧室窗户关上,果然看见许烬在呼呼大睡,睡衣褪到了胸口,露出小麦色的肚皮。
许棠拿出一只刚买的螃蟹,悄悄放在许烬肚子上,只见那螃蟹顺着肚子往上爬,一路爬到许烬脖子上。
许烬被阵阵凉意和痒意弄醒,随手一抓,被那坚硬的触感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只螃蟹正挥舞着钳子要夹他的手。
许烬把螃蟹扔到一边,看着许棠,“回来了?”
许棠点头,“下雨了。”
“那再躺一会儿。”许烬抱过许棠,用薄被把两人罩住,亲亲他的额头,“买了什么?”
许棠有些臊得慌,他都这个年纪了,还被三人像小孩儿一样对待,平日里亲亲抱抱一样不少,好像他永远长不大。
可也正是如此,他从未觉得自己衰老,他的心依旧年轻活力。
许棠抿了抿唇,一样一样说给许烬听。
“嗯,不是说想吃鱼?”许烬低低应声,他刚睡醒,嗓音透着一股慵懒而含糊的哑,听得许棠耳朵发麻。
“忘记了。”
“中午我去买。”
“好。”
两人说着说着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许渊和许暝已经做好了莲藕排骨汤和蟹粉小馄饨。
四人坐在客厅的小圆桌上,听着雨声吃饭,只觉得时间像一只古旧的老钟,走得又缓又慢。
然而那一天还是来到了。
许棠那天早上起来,愣了一会儿,然后像往常一样去早市买菜,只是从前都是三人中的一人陪着他,今天,三人都和他寸步不离。
这天中午,他吃了最爱吃的松鼠桂鱼,还有许久都不被允许喝的甜饮料。
吃完午饭,他洗了个澡,然后坐在镜子前,把他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上一身纯黑的西服和纤尘不染的皮鞋。
今天天气正好,阳光和煦,碧空如洗。他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晒太阳,许暝、许渊还有许烬,都围着他,握着他的手。
谁都没有说话。
太阳渐渐西沉,许棠也越来越困倦。
鸟叫与蝉鸣声中,他听见许暝问他,“许棠,你这一生,有遗憾吗?”
那素来沉稳的声线竟有一丝颤抖和紧张。
许棠强撑着眼皮,目光一寸寸从三人年轻英俊的面庞上掠过。往事也如按下了倒退键,飞快且清晰地向前推移。
八十七岁、七十七岁、五十七岁、三十七岁、十七岁……七岁。
破旧的孤儿院里,高大的柳树下,三个男生伸出的手。
“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家?”
这句话穿越经年的时光,如同从复古的留声机里播放出来,再次回荡在许棠耳边。而那三个男生的面容也刺破岁月的桎梏,和眼前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有些人,是连时间也要望而生畏的神。
他想,他得到了天神的爱意。
“没有。”许棠弯唇轻笑,“我没有遗憾,这是很美好、很幸福的一生。”
最后一丝天光被远山吞噬,许棠缓缓闭上了眼睛。
八十七岁,许棠无病无痛,寿终正寝。
*
另一个世界,遥远的九天之上,祥云朵朵飘散,仙鹤围着天宫盘旋,浩大的梵音与钟声,在天地间交替回响。
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