沏上的茶已经温热,楚兆始终静不下心来。
青涩年轻的皇子端坐在几前,他甚至不足弱冠之龄,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即使现在楚兆早已经运作出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私底下有了炙热的声望,仍旧还是一身低调的衣裳。
伸在几桌上一只手臂高悬着,握住一只混用毛的笔。墨汁顺着毛丝点在细腻的纸张上,重墨洇出不可忽视的痕迹。
他什么都没写,只是出神。
冷情无波的脸上若不是带着面具,就会肉眼可见的神飞天外,实则思绪早已经牵挂到了屋内的师雪章身上。
今天做的事不应该,楚兆知道。
即便对方是宫宴上见过的过客,即便他窥见师家兄弟的龌龊,即便他知道师雪章未来无比可怜会被亲弟囚困一生,也不应该将人带到最私密的地方。
真的不应该,他再次确认。
没人探究楚兆的来去。
他虽然身为七皇子,却因为生母卑微,且前些年也撒手人寰,没有半点背景根基。
而当今太子恩宠不衰,上面几个兄弟母族都是盛极一时的世家,还未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于是只需要一点银钱便轻易出宫活动了。
这是楚兆私下的房产,借助了对未来的了解,四下安置过网罗来的不少可用的人才。多数都是做工的能人巧匠,还有一些巧舌如簧的喉舌,余下几个则是沟通权贵的线人。
他只需要日后生活的退路,而不是去奔争权夺利的前程。
正如仍在现世时的那样,生来无父无母,仅凭努力救活自己一条烂命,最终成为别人眼中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
不必要的事不去做,就算在他人眼里再如何冷漠无情,但这就是楚兆一直以来要求自己的准则。
但是从未不违背自己准则的楚兆还是去做了,就好像他捡起师雪章的发冠,本应该放在原地不便打草惊蛇,最后却拿着东西离场了。
他不知道这个除了长相和命运能够说道,其他一无是处的师家大公子是怎么一回事。
一件外衫也不脱,跳进池水里护着全身湿透的妓子,沉重的衣衫吸透了水,冷得瑟瑟发抖无比狼狈。听了作弄妓子的纨绔说要告诉师钦川,分明吓了一跳,最后还是强作镇定赶走了他们。
楚兆回想起来,执笔的手无意滑动着,细密的毛尖恍惚勾出一条弧线。
他见过被称赞为灿若朝霞的容姬,说是轻轻一笑比过万千花树晕色。
却不及那晚黯然伤神,在冷淡的月色下孤零零撩起衣裾,看着自己身上痕迹的师雪章半分。
只需轻飘一眼,就能在人心中种下妖魔。
他在墨点之外的空白画出了一弯眼睛,有七分像它本来的样子,只是没有朱色点缀缺了神采。但没有那剩下的三分,再漂亮也是不足够的。
楚兆眼前浮现出它本来样子,渐渐与纸上的重叠。
长眉如黛月,眼尾挑起,风一吹过摇曳着无尽的流丽恣意,蹙着眉的时候万分可怜。
它即便浸在水中也清凌凌的,湿痕漫过,也似是洗干净了灰尘,显露出本身应有的魔魅妖性。
楚兆晓得,师钦川随葬了一张帕子,绣着青莲与师雪章的名。
师雪章的确就是那样,他成了精,又把本不属于莲花的妖气萦满身。
所以楚兆那晚忽地产生过救师雪章出泥沼的想法。
倒是勉强打消后竟然又在宫外遇到了人。
方才站在岸上,师雪章还是靠师家劝走了那群顽劣的纨绔,楚兆见对方怎么也不肯从池水里起来,以为是被水底什么东西缠上了。
他忘掉了自己本不应该多管闲事,心脏激跳。
得是有什么人挤着它,令莫名的情绪散落至全身,这才叫楚兆没有几分犹豫跳了进去。
他潜入水底摸到师雪章陷在泥里的脚腕,同样摸到了那环金圈。
像是被扣住身体的脉门,惊得愣神的人猛地一缩腿,差点整个身子栽倒在水里。
却是在下一秒被楚兆揽着腿抱起来。
师雪章除去沉重的衣裳,竟然意外的轻飘,纤薄的一具躯体一动也不敢动地窝在楚兆的怀里,突然乖顺了。
污浊的池水在那张雪白的脸上沾上灰尘,滑出灰色的水线,混着乌木似的发丝,纷乱无序。
那双媚人的眼睛轻颤着,惊住似的,时不时偷偷瞧着楚兆利落的下巴,又立马收回,应该是不知道这个带着面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抱着窘迫的青年,深一脚浅一脚从淤泥里涉水而出,将人带到岸上。
落地的师雪章偷偷转过身,青衫混入了泥灰,显得暗淡些许。
他只用余光瞥着楚兆,莫名收拢了湿透的衣襟,露出尖尖的下颌,天生含笑的唇也有了羞色,似乎在耻恨着自己。
明明也算是个青年了,行事总是藏着些稚嫩的动作,像是遇见了谁之后再也没怎么长大过。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