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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时卓思衡才又见到范希亮,表弟瘦了一大圈,可精神特别好,笑得格外灿烂,说不管今天中是没中,都要和表哥去庆贺一番。不过眼看到时辰,表弟还是肉眼可见的紧张,指甲盖都捏白了,卓思衡想逗逗他,但他看的样子也还是不忍心。

省试的放榜再高一层,由礼部上属衙门尚书省放榜,贡院门前几乎挤满了人,好多官宦人家是不自己来看的,官府会来也已经是做到了最好。

尽人事听天命有时候也是一种掌握天命的方式,毕竟除了尽力,还有什么更能代表主宰命运的能力。

数张金花帖纸于贡院榜墙由礼部官员一并展开,整条长街都陷入嘈杂,卓思衡和范希亮的位置很近,他轻而易举就看到了前面:

本届省试会元——邰州彭世瑚。

是之前丰乐楼骂人的那位仁兄?看来骂人水平高,文章也是厉害。

然后,卓思衡在真的不如这位新科彭会元。那种考试时才会有的争胜欲望忽然就捉住了他的心魄。

范希亮没有察觉表哥的心思,依旧快快乐乐拉着他进了小间。卓思衡是不怎么喝酒的,他不喜欢那个味道,而他的个性是不到最后的殿试结果就没算考完,也不会放松。可他发自内心地替表弟开心,也为自己的成绩感到满足,于是也与范希亮同饮对杯,共祝对方金榜题名。

范希亮的开心事不止这个,他满脸幸福地告诉卓思衡,自从省试回来表哥那一闹,他在家的日子忽然好起来许多,虽然继母对他还是老样子,可他爹前两日还遣人问问他休息的情况,又听说他膝盖在贡院里挨冻疼痛,请了大夫专门来看,这是从前几乎没有过的。

卓思衡听在耳中却痛在心底。

他体会过父母的垂爱,因此知道这些还远不足够,或许姨丈根本没有那么疼爱自己的这个儿子。但范希亮自姨母去世后便没有得到饱足的亲情,这样一点点关切便能让他欢欣雀跃如获至宝。

眼下还有殿试,卓思衡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表示自己当天也是太鲁莽了,后来还担心给表弟惹下麻烦,没想到能促成父子关系修补,也算没有白白挨骂。他没有告诉范希亮自己被丢在范府门前无人看管的事,只说后来雇了辆车送自己回山寺。范希亮心思纯良,并未察觉什么,只是抱歉那天人都晕了没有帮上忙。

二人言笑过了,谈及殿试,都是不知到底如何,卓思衡也只是从父亲那里听来过只言片语,但只知道是圣上亲自出题考校,当场誊录再由圣上亲自阅卷,殿试当日便知名次分晓,想来就很刺激。

而殿试与省试发榜时日历来相隔不超过五日,他们的兴奋渐渐被真正最后考验的紧张吞噬,香浓的酒液也渐渐淡去了味道。

“那……那还需要准备什么吗?”范希亮忐忑不安地问道。

卓思衡缓慢摇头:“其实不需要了,趁着省试手热考殿试其实也挺好的。”他其实也有一丝紧张,但不想给表弟营造更焦灼的氛围。

“殿试只答一篇应策时文,时间却比省试短许多,不知能不能写完。”范希亮双手捂住脑袋,显然已经考麻了。

卓思衡看他有趣,笑着倒了杯酒,拍拍表弟的头,将酒杯塞入他手,再自斟一杯碰上去:“省试士子千余人,今日中

本朝建祚初年,天子于崇政殿亲试,后天下大定,学风渐高,士子繁如过江之鲫,崇政殿为日常朝会之所,不若专为春秋两令大宴群臣、冬至诞圣二节设宴亲族而后修的集英殿明阔恢弘,故而将殿试之地换入后者。

卓思衡与一众举子自德庆门正门而入,穿行御道,禁军夹列道侧,军容整肃甲胄明光,他们由礼部官员引领,走过王朝中枢,向集英殿进发。

光是这条路,好些考生已是走得汗流浃背紧张不已。

卓思衡前面那个人后背都透出一丝湿痕。

但也有人走得春风得意,仿佛已是胜券在握名传天听。

集英殿的飞檐率先映入眼帘,微云流去,天际蓝胜湖海,大家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都被这肃穆而巨大的建筑压得不能再低。

礼部大小官员早已恭候殿前,由礼部尚书接过引节,带领贡子入殿。

殿内辉煌却不奢靡,既有皇权崇高的彰显,又有典雅的大方高洁,殿廊一周皆已设好帷幔列好坐席,坐席挂有木牌,上书各人姓名。为百人设座后,集英殿中仍有巨大富余空间,侍者屏列,部分阅卷与观礼官员由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首恭候,最前方帝座龙椅仍是空的。

待到举子于殿中站定,礼部官员谒报,再听几声唱礼高宣,当今圣上徐徐入殿。

众人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整齐叩拜,而后有人宣读圣旨,旨意上又强调了一次为何开恩科以及圣上如何爱才,并让众人竭力作答,以展才魄,得沐恩荣。

这是卓思衡事随议,其余官员传阅,最终天子定夺一甲三名,后二三四甲则由百官评定。

集英殿的安静由皇上打破,他声音自高座上而下,仿佛远处而来,但又沉郁有力:“启卷吧。”

同中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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