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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热闷烧,卓思衡和佟师沛都不想跑马,一步慢似一步,挥发身上的热意,待行至略僻静的街巷,佟师沛才忽然开口道:“抽空来看看我爹吧。”

“佟大人想见我?”卓思衡问道。

佟师沛摇摇头:“他身子……不大好了。”

卓思衡愣住了:“可是自瑾州回来后我带家人去拜会的时候……”

“他这人,要强了一辈子,总不肯示弱……”佟师沛叹气的声音很轻,连飞至他面前的雪絮都吹不散,“前两天抱着阿荧去院子里玩摔了一跤,大夫说他身上的病积得久,这次一摔有些凶险,叫我备着些。”

阿荧是佟师沛和赵兰萱的女儿佟盛荧,小女孩刚一岁,最是可爱活泼,佟铎爱得什么似的,宛若掌中明珠,凡事百依百顺,哪有当初管训儿子的架势。

卓思衡明白这个“备着些”是什么意思,愕然中难掩悲痛:“真的……这样凶险吗?”

佟师沛缓慢点头:“是,说是过了冬才敢说有没有大碍。我爹人已经有点糊涂了,认人不是很清楚。那天兰萱带着阿荧去看他,他看着我女儿,却叫了我大哥的乳名……”他说不下去,声音已有些哽咽了,“我爹从不在人前多说自己的丧子之痛,但其实我心中明白,他对我的大哥所倾尽的心力与关爱无与伦比,自然在大哥故去后,那份悲痛也是无与伦比的……”

“你爹总和我埋怨,他太娇惯疼爱幼子,让你变得不谙世事,他对你也极是在意的。”卓思衡略引着马头朝佟师沛边侧靠过来,安慰道,“父母也是人,偶尔难免有偏心,公允如我爹,出门一趟回来,推开门殿问政也见过当时还是侍诏的卓家小子几次,没觉得他与从前的侍诏有何不同,淡泊从容的样子也看不出今日运筹的本领,谁知几年外任历练,到底还是长了心胸和本领啊……”

佟师沛很想说,大人你是以前没有了解过卓大哥,这小子一直一肚子坏水,特别狡猾,而且最善于隐藏自己,你之前看到的乖巧听话那都是装的!但是他怎么会拆卓思衡的台?吹捧还来不及!于是将卓思衡考科举时一些经历经过夸大加工后讲给苏谷梁,听得老上司不住点头,破锣嗓子时不时发出赞叹声。

然而佟师沛却望向卓思衡方才离去的地方,心中很是担忧,这春坛和国子监新招学生的事总算尘埃落定,可那些世家官宦子弟都传出话来,想要针对他们的卓思衡好好吃点亏,眼下悉衡又去了国子监读书……头两件事一完,整顿国子监太学的重头戏才真正开演,那个时候卓大哥才是真正孤立无援,他到底打算如何应对?即便自己相信他天纵英才,也还是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作为登基以来第一次文化盛会,此次贞元春坛受到皇帝前所未有的高度重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个道理卓思衡从前只是听过,到了瑾州遇见何孟春和他手下那些清谈无用的废物后,才更深切实际体验到了此言的不虚——并且如今已经学会了如何抓住这个现象的本质加以利用。

他将国子监太学开学的日子提前到了二月,美其名曰,希望各位学生都能在三月即将召开并持续两个月的春坛中学到平常所学不到的东西、积累书本中读不出的经验,还会有人蒙受恩诏参加经筵,这是多么难得且宝贵的学习机会啊!

各位学生当然是叫苦不迭百般推诿,然而他们长袖善舞政治眼光拔群的长辈却都嗅出本次春坛的重要性,听说国子监太学的学生可以无条件参加,还要选拔优秀学生为诸位大贤引听坐帷,便连哄带逼,萝卜加大棒,将儿子们全赶来提前上学。

有些学子真的感受到此次开学的不同,可能是家长提前警告到位的缘故,表现得非常老实,也有一些本就向学与个性稳健的,自然期待更多。

然而二世祖们却各个丑态百出,仍是分不清眼前形势,入了国子监便呼朋引伴,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

但国子监的官吏们并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他们都已在昨日得到卓司业的指点,提前知道面前的纨绔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也按照卓司业的吩咐,在点到记簿,和查验身份与随从时,留了一百八十个心眼……

然而大家还是震惊了。

“姜大人,卓大人,这是国子监太学学生的名册,已都统计完毕。”主簿气喘吁吁进了大成至圣先师庙侧的厢房后,好一会儿才说出完整的话来,不是因为跑得急,而是气得胸闷。

“外面如何了?”卓思衡为他倒了杯茶,将簿册递给姜大人后问道。

那些学生都在内学与外堂之间的院子里,他们此地听不到什么动静。

主簿是个新晋官吏,快人快语,眉毛皱得更快,只是在上峰面前回话还得端着礼数极力忍耐道:“很不成样子……下官实在看不下去……”

“怎么个不成样子,说来听听。”卓思衡像是准备听说书,有种悬念揭晓的快乐。

但他听完也还是被震撼了。

“大人,那些纨绔哪是来读书求进的?各个带着个伴读随从,之前早便告知,只许带一位伴读随侍,但没人肯听,李学录拦下那些多余的人,还险些被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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