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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议事时,何故一言不发?身为国之长子,江山社稷便这般事不关己?

扶苏听闻此言,心底并不意外。他面色平静地拱手一揖,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怕开了口,却又要惹得父皇大怒。

他这话字字句句说得谦恭有理,谨慎小心,然而偏生语气之中全无此意。

嬴政闻言,猛然抬头看向他。

但很快,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对方反而露出一丝笑意,慢慢道:你既然什么都明白,却为何仍要频频忤逆于朕?

扶苏同对方对视片刻,此番却只是垂下眼去,默然不语。神情里仿佛是有些黯然有些无奈在其中,一时显得乖顺异常。

嬴政定睛看着对方,脑中恍然地便浮现出她母亲郑氏的模样。郑氏是众嫔妃中,嬴政最为倾心以待的女子,却也是最早离他而去的。嬴政将自己这长子命名为扶苏,也正是因了她母亲时常唱的那首郑国民歌。

现在想来,扶苏的容貌大都承袭了她的母亲,但柔和温润的外表之下,那刚硬倔强的性子,却是像极了自己。

念及此,嬴政的心内难得地柔软了几分。他站起身来,走到扶苏面前立定。微微俯下|身子,低头极近地附在对方耳侧声道:你若不想惹得朕大怒,便该对朕之所言顺从几分,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扶苏没有作答,亦没有动。

嬴政笑了笑,却是忽然问道:你可想做这太子?

扶苏闻言,立刻转过头来,同他四目相对。然而只是一瞬,便又垂眼下去,轻笑道:儿臣不敢。

这太子之位本该是你的,只是你若当真想要,日后,便不该再忤逆于朕。嬴政收回目光,朝远处望了望,道,朕虽有意将江山交付与你,却要看看你是否能如朕所愿了。说罢他伸出手,按在对方的肩头,徐徐用力握住。

扶苏静静地站着,垂眼看着面前的地面,神情平静。然而肩头压上力道的那一瞬间,他神情微变,人也跟着本能地抖了一抖。

脑中有什么,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地闪过。已然隔世,却清晰如昨。

纵然对方的反应不过瞬间,却也已然落入嬴政的眼中。他忽然收了手,一贯刚硬肃然的神情里,有了片刻的凝滞。

二人之间短暂的空白里,扶苏慢慢道:父皇所言,儿臣谨记在心。言语间,神情已然恢复如常。

嬴政亦是回过神来,但他只是从对方身边擦肩而过,留下一句去罢。

他今日该说的话,已然说得足够明白。

诺。扶苏轻轻应下,便见对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里室的门内。

他收回目光,伸出手,慢慢地抚上了自己的肩头,只觉方才嬴政掌中的触感和力度,仿佛还留在彼处。

便犹如前世那不愿提及,却始终挥之不去的记忆一般。

只是,同样的盘桓不去的还有方才喷吐在耳畔的话,带着未及散去的温度,犹如一种警醒,却也仿若是一种胁迫。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会顾念。

果真是那人的作风。

五指忽然地用力扣紧自己的肩头,扶苏挑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目光之中却隐约有了一丝难得的凛冽。

父皇,无论你方才所言是真是假,扶苏自会如你所愿。

三日后,李斯在下人相请之下,来到扶苏府邸。

府邸虽大,然而院中除却疏竹几丛,流水一弯外,并无太多陈设。加之其时正值仲秋,草木凋零之下,一眼望去,只觉满目空寂清淡,倒叫人难以想象,这便是堂堂秦国长公子所居的院落。

在下人的引领之下,穿过回廊,来到后院,一眼便见石桌边,那轻裘缓带,一身玄衣的人。

扶苏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院内的一方竹席上,身前的小案上一角整齐地摆放了些许书简。他低着头,正翻看着其中的一卷。专注之下,似是并未觉察到李斯的到来。

李斯略一迟疑,终是走上前去,拱手道:臣见过长公子。

扶苏闻声,当即放下书卷,抖落了衣衫上掉落的枫叶,起身上前,拱手笑道:廷尉是何时到的?扶苏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说罢微微颔首,示意他在石凳一侧坐下。

李斯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因了这政治见地的缘故,但凭这位长公子温和从善,平易近人,以及在朝中民间的声威,太子之位岂非是囊中之物?

然而偏生便因了他一心尚儒,触了陛下的逆鳞,才使得朝中原本依附在周遭的大臣们,渐渐望风而去。

只是若想想却也能明白,若非同那沾满鲜血的严刑酷法格格不入,也不会有这般温润如玉的性子罢。

沉吟片刻后,他收回思绪,正欲开口问明扶苏邀他前来之意,垂眼瞥见那书卷上的字迹,不禁一怔。

他一眼便认出,其上所书,乃是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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