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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地位,朝中上下想要巴结依附自己的,自然不在少数。他每次回到宫中时,都免不了同他们的一番周旋。

多年出生入死,血雨腥风的沙场生涯,让蒙恬对这官场里尔虞我诈的是是非非,是从骨子里厌恶的。他不精于此道,也从不指望以此立身。只愿能如自己的祖辈父辈一般,忠于嬴政一人。他心知那高高在上的人虽有些暴虐,却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故而笃信,自己无上的忠诚,对方不会看不清明。

因此缘故,平素里面对贸然来访的不速之客,蒙恬向来是能婉拒的尽力婉拒,不能婉拒的,便索性规避不见。然而此番这访客有意不报名讳之举,倒让他心底倏然有了几分兴趣。

蒙恬自然明白,既然敢独自前来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人氏,既非寻常人士,便没有不见的道理。

若知对方何人,他尚可斟酌着见与不见,然而既然不知对方何人,便唯有见这一途了。

念及此不由得暗暗笑了笑,只觉这人倒是有几分手段,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阔步来到大厅,还未进门,便眼见一人一袭素淡的长衫,背身立在桌案前。

原本以为那人是在赏壁上的字画,及至走得近了,才发现对方原是低着头,正摆弄着几案上的什么。

蒙恬在堂内顿住步子,低低地咳了一声。

那人听闻声响,这才不紧不慢地回过身来。

看清了对方的面容,蒙恬怔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拱手道:不想竟是长公子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实乃罪过!

扶苏手里还握着那笔尖沾了点墨迹的毛笔,闻言慢慢笑道:蒙将军太过多礼了。说罢却是垂下眼去,伸手拨弄了一下那柔软的毫端,道,我用这蒙笔也有些时日了,早先便听闻此乃物是蒙将军所创,今日得见将军,实乃幸会。

蒙恬闻言心中暗想,旁人登门拜访皆是为了名利,莫非这扶苏来此,便只是为了这一杆笔?

暗自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长公子过誉了,此物说来不过是心血来潮,急智而出之物罢了。

扶苏自然知晓,蒙恬数年前率军始驻上郡,途径侯店时正是三月三日的时候。一时兴起,便取了兔毫竹管粗粗制成一杆笔,蘸了墨写就家书一封。他离去之时,侯店之人将笔留下,仿制传扬,故而得名蒙笔,又称侯笔。

实则对于蒙恬,扶苏知晓自然的远远不止这些。经过了上郡那数年如一日的朝夕相处,这朝中上下,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蒙恬的一切。大到秉性喜好,小到不足过眼的每一分细节。

故而心内才能有如此的把握。

扶苏笑了笑道:蒙将军何必过谦,这蒙笔毫软杆硬,刚柔相济,实乃不可多得的物件。顿了顿,再度垂眼望向手中的笔,道,说来这笔定是将军亲制的罢?方才我在此一时无趣,便随手提笔试了一试,果真与众不同。

蒙恬听闻他此言,心中明白,当即便道:长公子若是喜欢,末将改日重制一支,亲自送于公子府中。不知为何,对方语气轻描淡写,而自己开了口,应答得竟是有些局促。

不必,扶苏摇首笑道,这一支便可。说罢不待蒙恬应答,已然过身去,将笔尖那一点墨迹探入桌边的半缸清水之中。墨迹在水中极快地晕染开来,有如层层散开的玄黑丝缎。

扶苏定睛看了片刻,这才将手中的笔连同目光一同收回,回身笑道:多谢蒙将军。

蒙恬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猜不透对方心中所想。而此时扶苏已然对他一拱手,道:今日冒昧前来,多有打搅。扶苏这便告辞了。

蒙恬匆忙回礼,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只觉心内尽是莫名其妙。片刻之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扶苏方才站定的地方。

低头一看,果然桌几上那摊开的竹简上,端端正正地留了一排小字。字迹清秀,却又包藏着劲骨,一笔一划均是透着外柔内刚的力道。

蒙恬一眼便认出,这行字乃是出自郑国的一首歌谣。由于这歌谣时常为嬴政过去的宠姬郑氏所吟唱,故而在宫中乃至于整个秦国都可谓是耳熟能详。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这歌中所唱,乃是一女子同意中人的戏谑之词。子都子充便在眼前,却只称狂且狡童,嗔爱之意反而一览无余。

据说,长公子扶苏之名,便源于此。

然而此番扶苏留下的却又有不同,细细看来,不过十六个字而已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若见子都,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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