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是媚修,修习的是双修大道。仅凭圆静,无法完全配合我进行修行。”宓宜站了起来,她似乎有些激动,“和圆静在一起后我的修为几乎凝滞,两百年时间不过是从结丹初期晋入到结丹中期。”
“设身处地想想,如果你是我,你会甘心吗?”
“那些曾经被我压着无法出头、只配仰望我的人,境界都超过了我。”
“修真者窃天地灵气,踏岁月长生。原本是最有可能逍遥长生的一批人,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辈人晋入结丹后期、甚至是元婴期,你要我如何甘心?那种不甘心的念头越来越浓,踏出那一步的时候我很愧疚,但后来我还是踏出去了。”
结合双修大道来考虑,‘那一步’指的是什么并不难猜。
“圆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对我越来越好。可那种好,只会让我越来越不甘心,也越来越愧疚。当爱里夹杂了愧疚,就会忍不住逃避,于是某日我与他真正恩断义绝,放他自由。”
衡玉冷哂:“放他自由吗?你看他可真正得了解脱?”
宓宜眼里带着灼灼的火:“这非我本意。”
衡玉神情讥讽:“你比我更熟悉圆静的性子吧,你真的猜不到你离开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
宓宜深吸两口气,避而不答。
她看向厢房门所在的方向:“圆静,你就站在厢房外对吧。你进来,我们今日把所有纠葛都摊开了说。”
衡玉抬眸看向厢房门外。
难怪刚刚宓宜还在和她聊了悟,转头就说起了那些尘封的往事。
看来宓宜是察觉到了圆静站在外面听着。
圆静是酒楼里修为最高的存在,如果他真的想刻意探听对话,她和宓宜的对话绝对瞒不过圆静。
在宓宜说完那句话后,厢房门外安静了很久,很久。
然后,有人抬手推开紧闭的门。
推门的力度有些失控,完好无损的门居然被推得吱呀作响。
圆静安静站在那里,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身影仿佛一尊雕像凝固成了永恒。
而一身灰色僧袍的了悟正站在他身侧。
“原来佛子也在,不如一块儿进来吧。”宓宜轻笑着出声邀请。
了悟没说话。
他只是面无表情,平平淡淡抬眼,目光从宓宜身上一掠而过。
那样的眼神,无悲无喜又无欲无求,仿佛是无量佛境里端坐在莲台上的佛在垂眼看人间。
了悟身为先天佛骨,刚生下来不久就被送入无定宗。
这几十年来他只修习佛法,于人情世故上欠缺磨砺,有时候更是看不懂众生在苦苦挣扎些什么。
不过他本来就是心如明镜的人物,很多事情衡玉为他点破了纱窗纸,他自己就能举一反三。
这段时间,了悟一直在耐心观察圆静和宓宜这两人。
“宓道友。”了悟出声,“佛修与普通修士都是汲汲于长生大道的普通人。”
说这话时,了悟瞥了眼衡玉:这话正是她曾经告诉过他的。
“你口中的圣洁者,不过是皈依信仰而能够克制自身的修士罢了。如若你不明白自己想求取些什么,又何必毁人道行?你如今说得再冠冕堂皇,都是在为自己辜负他人而做推脱,最后只让看清你底细的旁观者窃笑不已。”
“你背弃精心栽培你的宗门,此乃薄情寡义;你背弃曾经誓守的承诺,说出刚刚那番话语,更是鲜廉寡耻。”
他用最平静的语调,说着最轻蔑的话。
宓宜脸色煞白,心绪波动之下连连咳出好几口血来。
下一刻,了悟又看他身侧的圆静——
圆静眉心紧拧,神情哀伤。
听到了悟对宓宜的指责后,他才从神游天外的状态逐渐回过神来。
“被妖女打动、意图与她厮守时,你真的想过你们之间的磨合问题吗?凡俗夫妻所面临的问题多是柴米油盐之难,而你与她之间有无数隔阂,宗门大道不过是其中的两样罢了。若你背弃宗门背弃佛道,能追寻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兴许我会更敬重阁下几分。”
“但阁下当年身为执法长老,距离成为佛子仅有一步之遥,受天下佛修敬仰,本惊才绝艳、长生大道可期许,如今身为结丹后期修士却困于情爱苦苦不能自拔,毫无昔日半分风采。”
说着,了悟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圆静所著的那本游记。
他原本想把游记丢到圆静怀里,但在脱手前想起这是衡玉送给他的,反手又把游记收回储物戒指里:“贫僧本以为能著出这本游记的佛修,会是个格外通透的人物。但这三百年岁月,当真值得吗?”
这三百年岁月,当真值得吗?
圆静最大的错误,就是他活到现在越来越糊涂!
被声声叩问至此,圆静脸上泛起羞愧:“我——”
辩解的话就想要脱口而出,但很快,圆静又重新闭了嘴,只是脸上的羞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