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菩提叶从树梢飘落下来,慢悠悠掉落到石桌桌面上。情女注视着这片叶子,伸手将它捡了起来放在手里把玩。
“除了布置阵法外,我余下的所有时间,都在研究如何为宗门化解掉诅咒之力。”
“那时候,我日夜愧疚,几乎被心魔缠身,只是表现得过于平静,以至于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出来。”
叶子末端有些蜷缩起来,情女用指尖把它展平。
但指甲一挪开,没有力度施加在上面,叶子又再次蜷缩起来。
情女有些许不高兴,撇开眼继续道:“如果不是我与邪魔有深仇大恨,当时的我……可能也会堕为邪魔。那时候我突然理解了很多事情。”
“最初有邪魔之祸出现时,我还在心底笑话他们苦修数百载,居然还会有这么大的心境漏洞,被小小邪魔之气钻了空子。当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才突然惊觉,旁观者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自诩理中客,但局中人苦苦挣扎其中,根本寻不到解脱,被邪魔之气蛊惑……未必就是他们心境脆弱。”
东霜寒心境脆弱吗?
她是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所历经的世界不下十个。看得多、经历得多,眼界之广、心境之阔难以估量。
即使是她,也险些要堕为邪魔。
“前辈喝些茶吧。”
衡玉拎起茶壶,帮情女把茶杯斟满。
温热的茶水散发出氤氲雾气,有些模糊了情女的容貌。
她抬手捧住茶杯,发现刚刚衡玉加热过茶壶里的水,现在茶杯杯壁热乎乎的,这股热度从手心一路蔓延上去,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温暖安定下来。
等茶水凉了些,情女端起杯子喝了好几口,这才继续道:“我还没寻到破解的方法,倒是阵法已经构建完毕……”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毕竟《大陆简史》里都有记载。”
佛门有一千名佛修自愿请命。
虚乐率领他们前去深渊镇守,以血肉和灵魂构筑出最后的阵法。
“……主阵一启动,分阵自然也跟着启动。我是在分阵启动时,才知道……”情女捏着杯子的力度缓缓加重,指尖泛白起来。
她缓缓心情,终究还是没能把最后的话说完整。
“虚乐离开后,我真的很孤单。我年轻时曾经有很多好友、同门和长辈,但慢慢地疏远,或是彻底和他们反目。到最后我回首,才发现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无亲朋好友。”
“那种孤独感,你们能理解吗?”
情女歪了歪头,目光主要落在衡玉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小姑娘还这么年轻,情女却觉得她会理解自己的。
衡玉撞上情女的视线,轻笑了下,目光柔和。
情女不知道她为何而笑,但想了想,自己也跟着扯起唇角笑了起来。
“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为合欢宗解除掉诅咒。”
衡玉点头,她知道,这一点并没有成功。
果然,情女接着道:“当时虚乐他们以身殉世,其实只是重新补好界壁,将西北之地的母气、邪魔尽数封印。”
“但还有不少邪魔分散在其他地方。实力最强的,是一位化神后期邪魔。”
“他就是当初围攻合欢宗的邪魔之一,这数百年里,他一直缩起来养伤,实力恢复后也没有冒头,直到得知虚乐以身殉世才敢冒头。但就是这么一个孬种,因为拥有化神后期的实力,险些覆灭掉沧州。”
沧州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
听到这里,衡玉总算知道东霜寒的坐化之地,为何是在这和合欢宗相隔遥远的沧州。
情女继续道:“沧州向各大宗门求援。化神后期修士就只剩下那么几个人了,我又与那个邪魔有着深仇大恨,便责无旁贷赶去沧州。可等我到了那里,才发现沧州已被布下天罗地网,那位邪魔和几位元婴期邪魔早就在那里候着我了。”
冷笑了下,情女说:“哪里是只有我想复仇,他可也深恨我当年险些让他陨落。”
那场大战很惨烈。
东霜寒实力高强,但她是被埋伏的一方,陷于天罗地网之中,再惊才绝艳,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到最后,她与沧州的所有邪魔同归于尽。
“其实死了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个解脱。”情女说。
甚至高兴地笑起来。
笑得风情万种,妩媚动人。
很快,这个笑容在她脸上彻底定格。
“但是,合欢宗的诅咒之力没有化解,我不甘心就这么魂飞魄散。”
“……”衡玉和舞媚沉默。
于是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下来,安静到风吹菩提树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入耳。
过了好一会儿,衡玉开口,打破这片沉默:“所以有了这个秘境?所以祖师将自己执念最深的情魄剥离下来,让前辈你代替她守着秘境,为的是能给合欢宗门人留下传承,为的是让情魄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