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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缺水太久,太久,太久了。

如果不能走出荒漠,或者是寻找到荒漠绿洲。

静待死亡是一种极其煎熬的过程,你分明知道最后的结局,却不知道期间因如何折磨而漫长。

两个人均不说话,各自都以为对方在休憩,毕竟夜晚赶路会幸福很多,养足精神是以备不时之需。

鸠罗纳夜默默凝视着,这片吞噬去无数鲜活生命的恐怖之境,干燥的手指习惯性地攥着胸前,他自出生时起脖子里就戴着一个黄金制的牙模,陪伴着他度过每一段人生的坎坷与曲折。

直到如今,与他流落荒漠。

鸠罗纳夜反复地摩挲着掌中之物,竭力排空凌乱的念头在脑海里。

静止,即是最好的避难。

沙漠的夜晚来临总是特别幽静,太阳像精疲力尽似的一头扎进了地平线下,零碎的星群便趁势占领了夜幕。

伊吹,别走啊,伊吹,别走!

鸠罗纳夜一梦惊醒翻身而起,他口中似乎还在喊一个陌生的名字,他的心还像在油锅里煎熬,而他的满脸沾满了珍贵的泪水。

这个名字属于谁,为什么总纠缠着他的梦?

鸠罗纳夜缓慢地捂着心口,竭力整好痛彻心扉的揪扯,随而轻手推了推身边的信徒,我们该启程了。

对方的身体似乎在轻颤,尤其被他碰触之后,俨然蜷缩成一团狭小,沉重的呼吸在唇鼻之间来回喘动。

鸠罗纳夜连忙搭手在对方的额头上。

好烫,仿佛太阳并非落尽,而是钻入了这个人的颅脑内。

两千九百九十九条个栩栩如生的人已经在他的面前,以各式各样的方法献出了生命,所以他的心中立马充塞了不详的预感。

鸠罗纳夜脱下衣服,紧紧得包裹着他瑟瑟发抖的身躯,双手不停地翻找,翻找,企图在某一个水囊里找到一丝丝水液。

可惜三十次的愿望都落空了。

门徒大约是回光返照,一把摁着鸠罗纳夜的手,像是耗费了一生的夙愿,哀然请求道,大禅,我想看看您的幻印。

他的右掌间是一枚夜极鸟幻印,此刻放出的郁蓝色光芒,好比地面的一盏灵灯。

鸠罗纳夜展开掌心,三眼环轮法印似乎感受到了夜极鸟油尽灯枯的离歌,不由得释放出璀璨夺目的锋芒,连他枯槁的脸颊,一并糅和了些红润的光。

信徒捧着他的掌心,虔诚地落下一吻:如是破魔裸母神在上,吾愿奉献灵魂,化作一盏灯引,保我气宗大禅横渡荒漠,抵达彼岸。

他虽未言,鸠罗纳夜知道。

他们虽未言,鸠罗纳夜全部都知道。

沙漠纵然恐怖,却能洗干净一切的铅华与虚伪,正如他的幻法之高湛,举国膜拜如神,然而在历经风沙涤荡的淘洗之后。

所有的虚幻只会原形毕露,毫无遁形之地。

鸠罗纳夜不只一次怨恨自己,如果他不是掌心天生幻目,如果他只是流浪在烨摩罗街道上的一个乞丐,如果他没有被烨摩罗王猜忌妒恨

所有的一切只会更加美好。

正是他,让一切变得不美好起来。

奄奄一息的信徒仿佛读懂了他的内心,以自己的幻印攥握着他的,喉头艰难地滚动着,试图用尽最后的生命余辉,说清楚最后的每一个字眼。

上天不会平白无故赐你一种力量,如果无用,他自然会收走,绝不退留;如果没有,那请你继续坚持,世间至大,总会有个最需要你的地方,或某个国家,或某个族群,亦或是某个人。

而后,他用最浅显的幻法,在鸠罗纳夜的与自己的掌心幻出了一柄尖刀,不要让我的血液凝固在荒废的躯体里,应该让它化作你活下去的源泉。

走出去,走出去,走出风沙,走出你的禁锢,抓住你真正想要的第一个东西!

一刀狠狠刺在心口,那刀柄间旋即衍化成一道细孔,缓缓将奔腾的血液注入到了羊皮水囊之中。

天上升起了一颗蓝莹莹的星。

鸠罗纳夜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而且很快他就变成了一具货真价实的行尸走肉,只知道向前,向前,永不休憩。

久而久之,沙漠成了他的朋友。

有时候沙漠对他很温柔,一边烤掉他背脊与双臂间的皮肤,迫使他开始用火来烧焦自己的烂肉,一边送来腐烂的沙鼠或蜥蜴和蝎子任他大快朵颐。

有时候沙漠对他很粗鲁,推翻一座座高耸的沙堆,扬起一场场灌天溉地的风暴,把纤细如尘的鸠罗纳夜,把雨中孤舟的鸠罗纳夜,把山巅雪莲的鸠罗纳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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