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夏歧追问起昨日细节,林鸣又怀疑起记忆的真实性。
云霞镇距离锦都不近,已经接近沿海,御剑也有半日脚程。
林鸣和夏歧聊了一路,大多在说自己的女儿,他离家七八年,对女儿的记忆也隻停留在十岁的时候。
他得知了夏歧的年龄,忽然欲言又止。
夏歧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我有道侣,已经结了同心契。”
林鸣静了几息,尴尬开口:“……我隻想说,仙长这么厉害,倒不像这么年轻……”
两人陷入片刻尴尬的沉默。
夏歧:“……”合着他自作多情。
两人到达云霞镇,已是傍晚时分。
夏歧负手拿剑,仰头看着小镇门口排排亮起来的五彩灯笼。不远处的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热闹非常。
云霞镇真的还在,他不由松了口气。
林鸣喜出望外:“原来昨日所见真的是魔妖兽的幻觉,那便好,那便好……”
夏歧好笑,心想这人一路被魔妖兽玩得太惨,又与林鸣一起走进小镇:“云霞镇还在,你身上的伤口多半是入魔的长谣弟子导致,还需要多担心。”
林鸣归心似箭,说什么都连声应了。
千灯节在即,陵州即使饱受魔患滋扰,灾难程度也分布不均匀,相对安全的小镇则会应节气开放灯市,借此祈福与悼念。
今夜的云霞镇刚好张灯结彩,满街琳琅,压不住的蓬勃烟火气。
夏歧很少经过这般热闹的地方,此时被周围的喜悦气氛感染,不由心情愉悦。
他与林鸣穿过拥挤街道,见林鸣跑去路边一个小摊,穷酸地一枚枚数出钱币,又乐呵呵地跑来夏歧面前,递给他一盒淋满糖浆的小巧果子。
林鸣有些不好意思:“云霞镇盛产金果,用糖浇上一层,外皮脆甜,果汁浓郁,我女儿很喜欢,虽然比不得精致点心……你这般年纪的人应该也喜欢酸酸甜甜的,尝尝看!”
夏歧有些意外,道谢后接了过来,有些忍俊不禁。
这林鸣昨日还叫他仙长,今天知道他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便换上慈祥的目光……
不过看林鸣这么穷,倒是让他觉得亲切不少。
林鸣急着回家,夏歧不想打扰别人团聚,便目送他离开,打算在灯市再逛逛。
他踩着光影斑驳悠闲走着,叉起一枚糖果子放在眼前端详,四周灯火把糖衣映得剔透可口,万分可爱。
大婶和清宴也会做类似的吃食,不知这云霞镇特产能不能比得上。
这么想着,他忽然从糖果子后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那背影驻足远离喧闹街道的河岸边,杨柳垂绿之后。
影绰之间长身鹤立,如松似柏。
再定睛一看,居然真的是清宴。
花月引
千灯节的热闹气氛填满云霞镇大街小巷。
人影攒动的街道洋溢着欢笑与叫卖声,树影阑珊间脉脉轻声细语如走漏的微风。
离街道稍远的河岸杨柳后,一抹月白身影安静驻足。
那人不知何时出现,明明素雅衣袍半隐在月光与灯火间不甚起眼,却又如水墨绘卷中最惊艳的一笔。沾星辰,染月华,不似人间客。
河岸不远处的卖灯老妪也慕那仙人之姿,拿了一盏灯,蹒跚接近着送去。
半昏半明的灯火间,那人回眸的模糊侧影引得过客侧目又不敢惊扰。
一位女修被同行女伴轻推怂恿着上前,她笑着轻轻一挣:“好啦好啦,别推我了,我过去便是。”
女修心如鹿撞,看着不远处那抹身影把莲灯放入河中,一举一动如朗月清风,牵引心神,让她又红了脸颊。她一鼓腮帮,端着一盏莲灯走了过去。
她认出对方那一身月白衣袍是苍澄服饰,许是与她们一样来云霞镇看灯的。
把莲灯放入水中,她蹲在岸边轻声开口:“道友知道千灯节的有趣传统吗?”
那人闻言一顿,侧首看过来,差点让她忘记整理好的话,忙清了清嗓继续说,“要是两盏莲灯在河中碰在一处,便是放灯的两人有缘。”
她不敢再抬头,只是盯着那两盏莲灯。此处水势顺流,她算好了两盏灯没有外力也会飘到一起。
她满心欢喜地等着,默默期待那人反应。
河水脉脉,星火粼粼。
然而下一刻,忽起一阵轻微的风,里面夹着一丝幽微的剑气,在辰月夜如一缕雪风掠过,刚好把两盏莲灯撞开了。
女修一愣,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隻闻身边的人忽然开口,声音如湖上月华般清冽悦耳。
“我等的人到了。”
清宴没去看女修故作镇静离开的背影,抬眼望向河岸对面。
一道身披黑斗篷的身影隻身立在不远处的岸边,手正搭着背后的剑柄——看来正收回作案工具。
两人隔着满河如落了星子的璀璨对视着,那人在灯火阑珊里向他无辜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