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宴的墨蓝衣袍边角还挂着夜露,黎明稀薄微凉的光安静地铺在他的眉眼间,让本就冷俊的面容更添几分肃然。
几天前,他循着传送铭文灵气痕迹接近此处,却发现前方被诸多法阵覆盖,若是时间紧迫,也可强行打破。
但这番举动会打草惊蛇,也破坏了这些从未见过的法阵。
抑製传送铭文的法阵已经传到各掌门手中,他便有时间从长谣借来鸿影镜一一破译。
幕后之人在暗处搅弄风云,他们掌握的相关线索少之又少。如今找到幕后之人布置的重要地带,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清宴在准备破译前顿了顿,神识探入剑穗芥子中,往夏歧那边延伸过去,例常查看夏歧的伤势恢復情况。
这个时辰,被批准休息的夏歧果然还窝在被子里沉睡。
窗外大雪纷飞,所有寒冷被刻在窗棂的铭文止步屋外。床帐上挂着的镂空银香囊幽香袅袅,枕边的浅黄衣裳上沾了几根不同颜色的兽毛——看起来又揉了不少灵兽。
沉睡的人眉眼舒展温润,垂着的睫毛小扇子般安静乖巧。嘴唇不再苍白,多了几分血色,呈现柔软健康的色泽。
清宴顿了几息,回神一般,将要移开目光。
明明是他说的“来日方长”,却总觉“来日”太漫长。
就在此时,他见夏歧睫毛一颤,猝不及防睁开了眼。
正以为夏歧发现了他的无声窥视,却看到对方立马从床上下来,默不作声地穿好枕边的衣服与靴子,径直下楼,推开门走进风雪中。
连黑斗篷也没有穿,唇边呵出仓促的白雾,满身睡了一宿的体温顷刻消散在严寒中。
清宴蹙眉,刚要开口提醒他,却蓦地发现夏歧面上罕见的严肃与悲意。
一步步走向的地方,是霄山的墓地。
这是夏歧从城墙外回来后,第一次离开家里。
他行走在茫茫风雪中,手指不断摩挲着影戒,一次又一次确认,三使的那盏魂灯灭了。
雪中的脚印蔓延至墓地门口,只见一众黑斗篷伫立在大雪之中,安静而肃穆。
他睫毛一颤,走了进去。
众弟子纷纷沉默地给他让路。
一块墓碑前,七使位置隻站了五人,除了傅晚与顾盈,其余面孔换了不知几次,如今他甚至来不及去认清。
顾盈见他来了,面上悲伤稍缓,刚要担忧他的伤势,一顿之后叹了口气,隻道:“别冷到,穿上斗篷。”
他才反应过来,让影戒显出黑斗篷,隔开周身寒冷,站到了队伍末尾,第七使的位置。
边秋光半跪在墓碑前,亲手一笔一划刻上杨封的名字。
夏歧听着耳边的簌簌雪落,感官被冻得迟钝了一般,茫然想起城墙聚会那夜,各自畅想魔患结束后的生活,这位平日不苟言笑的硬汉说要带着大哥与兄弟一起继续生活,脸上罕见露出的向往模样。
天地苍茫,一众黑斗篷静默无声。
七使的影戒要传承,边秋光把杨封的巨剑缓缓埋了起来,用手捧来一把又一把沾着白雪的冻土。
杨封是跟着边秋光从十方阁到霄山的挚友,并肩仗剑百年,如今经历那段岁月变迁的,隻留下他一人。
夏歧的目光落在边秋光侧脸,自己这位师父面色向来肃然,此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沉默良久的边秋光忽然抬手,轻柔拂去沾在墓碑上的白雪,眉眼有一瞬的晃神落寞,似乎此刻才反应过来,能与自己在酣战后分享一壶酒的人,已经躺在里面了。
边秋光在墓地中送走了很多人,挚友,后辈……
此去生死殊途,与对方以命相托的岁月便止步此时了,除却黄泉相逢,再无相聚之时。
夏歧蓦地悲从中来,眼眶一酸,握剑的手随之收紧。
下一息,他察觉剑穗有神识漫了出来,轻柔萦绕着他拿剑的手,如同温暖踏实的手掌安抚地牵住他。
樽前雪
黎明过去,天光渐亮。
风也安静了,飘洒整宿的大雪薄去许多,如碎棉絮盈盈飘在灰白天地间。
来送别的弟子散去,只剩七使围坐在墓碑前,无声地喝着一坛银雪酿,各怀心事,想再陪陪这座新坟。
杨封伤势太重了,神魂几乎整个被剥离,诸多抢救办法终究也只是续了几天的命。
夏歧垂眸看着白雪消融在酒盏中,想起不久前去医馆探望,他透过窗棂看到躺在诸多法阵中的杨封,以为是在疗愈,原来只是尽力温养着最后几缕神魂。
猎魔人会经历很多这样的时刻,上一世夏歧没有情感感知,对此没有什么特殊感触,其他几位七使却要常常送走他人,而最让人难过的莫过于七使的更替。
如今他才清楚,无论是相处几十年的兄弟,还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后辈,牺牲了,都会在记忆里留下一抹难以治愈的伤痕。
夏歧忽然理解了清宴对他的担忧,虽然乱局之中,所有门派的弟子都难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