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大夫。”
秋颂顷刻认出,是从未正面与他说过话的苍澄掌门,立马浑身紧绷站直,等待指示。
却发现周围无那人身影。
耳边的传音继续响起——
“云章百年魔患,生灵涂炭,万物颓逝。众门派得以握住一线反转局势的生机,皆靠前人数不尽的牺牲铺路。如今我等将继续前行,已无需退路。此番动荡中,若见生灵有难,还请贵谷遵守五年前的誓约,稍加帮扶。”
“先行谢过秋谷主。”
这三个字如有千斤重,压得秋颂呼吸一窒,瞳孔微缩。
一向吊儿郎当的大夫蓦地被惊醒,慢慢直起身。
他环顾着四周奔忙的弟子与绝望恐惧的百姓,面上惯有的漫不经心消失了。
垂眸片刻,他像是终于决定面对什么,眉宇间露出从未有过的决然冷肃。
前尘劫
庇护所中,夏歧目光扫过四周,见苍澄与长谣的弟子少去大半,顿时意识到与清宴错开了,心里咯噔一沉。
两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迎面走来,是面色凝重的苏菱与傅晚。
苏菱没有像往常那般絮叨打诨,简明扼要地说明西南郊与驻地藏着两个法阵的事,以及清宴与闻雨歇的去向。
夏歧深深蹙起眉,消失的食人魔藤果然去了他处另起灾祸,然而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家道侣。
苏菱等人并未提及清宴有什么异于平常的迹象……但怎么可能没有异常?清宴定是顾及情况紧急,没有显露端倪。
这番猜测令他担忧更甚,本就悬着的心滚落崖边,摇摇欲坠。
他眉头紧锁片刻,强迫自己先做正事。
边界归来的弟子们精疲力尽,正好与庇护所内剩余的弟子轮替,留在驻地以便修整。
猎魔人与长谣弟子集结完毕,傅晚则留驻庇护所,以防万一。他肃然嘱咐傅晚一切小心,便与苏菱一起离开了结界。
夏歧是第二次涉足西南郊。
不久前,“活起来”的魔藤被他炸了个粉碎,法阵爆裂的灵气乱流席卷过西南郊,魔种被短暂地荡了个空,也将半数蕴着魔气的植株削秃。
如今密林间,除了几个时辰前巨大魔藤穿行留下的痕迹,其余被爆炸肆虐过的藤蔓服帖得犹如死物,一动不动。
夏歧眼尖,见沿途不少植株借风遮掩,默不作声地避开他。
他此时没心思敲打这些鸡零狗碎,法阵一事太过要紧,他与苏菱正带着弟子,循着痕迹全速赶路。
把灵影山魔化妖修转移出来的法阵有两个,分别位于十方阁驻地与西南郊。驻地内情况未明,是幕后之人的藏身所在,其中危险可想而知,本该三个门派一齐进入。
但时间来不及,必须分头行动,一起遏断魔物源头。但凡有一个地方稍有差错,漏出去的魔化妖修都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他心系清宴安危,修为却不够进入清宴的识海领域,便无法主动联络上对方。他隻得在芥子中留话,之后反覆查看,一直没有收到回復。
夏歧心中惶急,眉间始终未松,显得面上捎着几分冷硬疏远。
他忽然察觉身边的人用神识触了触他,似乎有话要说,在他的冷面下稍作试探。
自从上次,霄山众人与苏菱一起探查西南郊,苏菱为保护弟子受伤,回了庇护所便歇在长谣那边,两人许久没有聊过正事除外的话。
而他已然知晓苏菱掩藏的事,便再难像五年前那般与对方毫无芥蒂地相处。
他以为苏菱又要打诨活跃紧绷的气氛,却听对方一清嗓,语气竟然正经而略带歉意。
“小歧,上次从西南郊逃离,我并非有意带错路。但连累众人受伤,终究是我的不对,一直没有机会向霄山道歉……”
夏歧一愣,他未想过苏菱会主动提起此事,毕竟事关她想百般维护的那人。
苏菱应该猜出了傅晚与他谈论过带错路的事,而他没有找上门对峙,便是知晓了苏群云的事。
他不由有几分无奈,苏菱名门正派出生,骨子里到底还蕴着坦荡。她分得清善恶与对错,就算一意孤行,也从未将自己的选择颠倒成对的。
夏歧缄默思忖,苏菱当时为救弟子受伤,想必没料到苏群云连自己家人都坑,才在落入陷阱时露出愤怒惊讶。
如今两人各有选择,夏歧也清楚劝说无门,没必要再深究苏群云的事。
他只是淡声提醒:“婶,如今沉星海结界坍塌一半,更为凶残的魔物重返各地州,我们一行没有退路,也不容差错。若是最终无法彻底清除魔患,迄今为止的所有努力便白费了,包括竹溪祖师的牺牲。”
夏歧心绪太乱,说出口的话也有些凌厉生硬,甚至不惜用竹溪做扎入苏菱硬冰外壳的利刺。
如今待他好的长辈尽数落难,道侣也吉凶未测,心中不可能全无畏惧。苏菱总是怀着一腔危险而不管不顾的偏执,他实在怕对方做出什么无可挽回,伤及自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