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王座前,悬着一面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大镜子。
镜面内翻涌着漆黑魔气,映出的大殿光景是百年前鲜血横流的触目惊心。
而在镜中冷冷看着他的,是玄衣蓝眸,浑身浴血,已然魔化的万妖王殊琅。
清宴回以冷漠凝视,眸中掠过一抹嘲讽之色。
他终于明白了幕后之人将他引来灵影山的目的——这场局的终点,不过要引着他入魔。
只是,他本就是殊琅。
是灵影山的王。
这座岛的万千生灵是他的孩子,山川河海是他的血脉,一切都与他神魂相连。即便这一切在百年后变得腐朽残破,也是不可与他命运分隔的存在。
此刻就算见不到魔化的生灵,被百年前劫难困在灵影山的所有怨魂都在向他痛苦哀求,它们与南奉等着他归来的妖修们诉说着同一个心愿——
入魔!復仇!毁灭一切!
神魂被仇恨悲怒煎熬着,与万千臣民的祈愿一起,将他不断往镜面中的魔化祭文推去。
都在期盼他走过祭文,重登王座,成为带着魔化臣民大杀四方的王。
他攥紧的手指骨节泛白,片刻后,失神地缓慢伸手,抬眸与镜面里自己的双眸对上。
他看到了魔气将那平静的蔚蓝催成蕴着烈风巨浪的暴虐深蓝。
他倏然蹙眉,一个念头莫名却及时地冒了出来——
此般模样,夏歧……他的道侣见到,定又要难过。
这个念头一起,他在万千哀求哭嚎里仿佛有了幻听,有一道时刻挂念的声音正在唤他。
他唇角露出些微冷嘲的弧度,几息后却凝住,他仿佛才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抬眸转身。
只见万丈深渊对面,那道想念至极的身影正面色焦急惶恐,正在试图寻找度过罡风深渊的办法。
清宴倏然呼吸一窒,确定了对方不是幻影,识海中万千声音被忽如其来的猛烈心悸压製得顷刻消散,而猩红残忍画面充斥着的双眼也只剩下那抹身影。
仿佛就算身处险境,天地间也唯有那人而已。
然而心悸带来的空白仅仅维持了几息,夏歧一出现,脑海里又浮现出那道被利爪割伤和侵犯的狼狈身影,令他本就不稳的心神更为震颤,同时也恢復了些许神志。
他从未想过化魔后与夏歧刀剑相向,但他终究是避不开灭族仇恨的万妖王。
夏歧这一生走来,已然万分坎坷,身为道侣,命运共享……难道他要将这沉重命运也压在对方身上,让对方今后的路更为艰难?
他的道侣心性坚定,不羁不屈,应该去更广袤的天地,而不是被任何事物禁锢束缚,即便是甘愿的。
何况此时此刻,他身处破败的故乡,神魂妖血皆因仇恨而暴虐,想不管不顾地撕裂一切。
而他的道侣,是已经被他伤害过一次的脆弱存在。
他如何以这般姿态面对夏歧?
清宴呼吸微乱,久久凝视着自己心爱之人,勉力稳住细缝蔓延的微颤道心,仓促收起满心不舍。
他艰难地垂下眼眸,避开了对面那道焦急的目光。
夏歧哪顾得上考虑主殿有什么妖魔鬼怪镇守,提着潋光便不管不顾衝了进去。
进入主殿,他愕然打量四周。不愧是从外面看便蔚为壮观的灵影山主殿,就算金玉器物被掠夺洗劫一空,如今高阔殿堂轩敞,神秘图腾傲据其中,气派雍容之气分毫不减。
他快速穿行于道道巨大的柱子间,更显主殿浩淼,自身如尘。
夏歧到了主殿深处的王座前,目光一凝,这次终于见到了自家道侣的身影。
然而一道空间法阵搭建的深渊横亘在他与清宴之间,深渊中罡风暴烈,撕扯着试图接近的一切事物。
王座前竖着一面魔气翻涌的镜子,他想起苏群云的话,顿时明白那镜子能让清宴入魔……
而清宴正背对深渊,站在镜子前,一道巨大的龙型剪影在四周的墙壁上暴怒地飞掠盘桓,浓重躁动的阴影遮蔽着一切光线,似在无声而悲怒地咆哮。
夏歧察觉,这是清宴不久前完整拥有,却被灭族之仇搅得不能平息的妖魂。
下一息,清宴宛若受了蛊惑,竟然伸手向镜子探去,想必入了魔障。
夏歧顿时吓得肝胆俱裂,面色苍白。
若清宴再进一步,若是清宴入了魔……无论是云章还是他们之间,都无可挽回了。
对面那道墨蓝身影,还是那身将人衬得渊渟岳峙的苍澄掌教衣袍,那道背影却有些不一样了。
夏歧站在深渊前急得不行,这灵影山的魔物虽说都是万妖王的臣民,但化魔之后便失去了正常心性,百年来还期盼着万妖王归来有仇报仇,如今定是不会轻易放清宴离开。
自从上一世两人死于空间法阵的深渊,夏歧便对这类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的漆黑有着几近本能的恐惧。
他站在深渊边,衝着对面急声呼唤,同时观测着漆黑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