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心臟已经碎裂,还是疼得他难以呼吸,他痛苦得阖眼几息,心中满是苦涩……这次也没能与清宴好好道别。
然而时不待人,他倏然睁眼,满眼发了狠的血气,势必要玉石俱焚!
他完好的左手利落拨出潋光,挥出决然一剑,斩断脚踝的红绳,承伤符文顷刻消失。
而这一刹那,他察觉同心契生生断裂,与深爱之人的重重牵连与羁绊尽数消失,宛若放开了一直牵着他的那隻手,自己孤身跌入茫茫深渊。
不舍与不甘化为无边痛楚,与割断同心契的反噬一起席卷而来,眼角顷刻涌出晶莹湿润,与面容上的血渍混在一起。
黑猊终于意识到更大的危机,身躯与头颅都立马剧烈挣扎,试图逃离。
祂完全没料到夏歧比清宴更为疯魔……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然而已经晚了。
夏歧反手将潋光再次狠狠插入魔核,星火四溅,耳边一阵痛苦兽吼荡开,几欲震得耳膜破裂。
萦绕着红黑煞气的魔核终于燃起魔焰,把死死握剑的手灼烧得寸寸白骨,然而却始终无法让手指松开。
魔核剧烈颤动起来,夏歧用最后力气往下猛压剑刃,魔核终于不堪重负,顷刻爆裂!
而体内禁术在这一刻消耗殆尽,之前积累下的重创瞬间成倍反噬过来,与魔核爆炸的火海一起,将单薄的黑斗篷顷刻吞入死亡深渊。
片刻前,黑猊的头颅莫名放弃撕咬,如今九霄吞云阵得以落下最后一笔,与此同时,动力源也补充完毕。
清宴收手的那一刻,不远处一声爆炸巨响,一道隐匿符咒倏然破裂。
黑猊头颅妄图逃脱,载川划出凌厉雪亮的月轮,失去魔核的黑猊被彻底斩碎。
然而,云章第一剑修惯于握剑的手正止不住发颤,载川怆然落在原地,而墨蓝身影已然消失,转瞬来到魔核爆炸的地方。
他踏着魔焰火海,逆着能摧毁一切的乱流罡风接近爆炸中心。
山灵魔核的魔焰能燃烧神魂,他却不管不顾地强行踏入魔焰最烈的中央。
墨蓝衣袍燃起簇簇魔焰,他在无法视物的滚烫沉黑里试图去抓住什么,手上皮肉寸寸脱离,深可见骨,他却浑然不觉。
下一息,指尖恰好与一截冰冷的手指相触而过,又即刻分离,他当即循着那个方向紧紧抓去。
然而魔焰未曾等他,迅速将卷入其中的事物燃烧殆尽,在旷野化为一抷寂静的灰烬。
被斩断的同心契余感尚在,却昭示着与之相连的另一个人……
神魂俱灭。
九霄吞云阵已然完全启动,十方阁驻地范围内沉积经年的魔气,以及熊熊燃烧着的黑焰都被迅速绞杀。
而沾染了魔气与黑焰的空间法阵也在不断坍塌,旷野剧烈震动起来。
魔核碎裂的山灵与普通魔物区别无二,剩余魔气正被法阵反覆净化。
山灵似笑似哭的声音不甘而痛苦,震耳欲聋,回荡不休。
傅晚调遣着弟子迅速离开空间法阵,双目赤红,拳头紧握。
站在他身边的一名猎魔人实在没忍住,八尺男儿含着泪,不死心地哽咽问道:“门主他……”
傅晚沉默片刻,拳头缓慢松开,嗓音干涩:“……魂灯灭了。”
深夜的南奉下起了百年难遇的暴雨,雷声震野,闪电亮如白昼。滂沱大雨与罡风在金连城上空相互纠缠,更添一抹无法控制的狂乱。
众人正迅速撤离法阵,雨水将所有面容上的悲喜模糊成一片,分别不清。
而一抹墨蓝身影正孤身游走在不断坍塌的废墟中。
坍塌的空间法阵化为了巨大的深渊口,黑暗而深不见底。
天地间风雨如晦,万物苍茫,显得那抹身影渺小无力。
深渊之上正卷起凌厉乱流,几欲能把身处其中的人撕碎,又拽下深渊。
但那人却在深渊四处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着。
那人似乎不信神识的探测结果,便徒手一寸寸摸索着余烬,乱流将手指伤得深可见骨,还久久不见停歇。
即便空间法阵濒临塌陷,所有人都不敢靠近那人,更不敢出言相劝。
这一战,他们赢了,但没有一个人心怀喜悦。
斩恶潮
一缕残缺的魂魄漫无目的地飘着,周身是广袤无垠的虚无苍茫。
它虚弱而缓慢,仿佛跌入了寂静深海,与万千白絮一起四方浮游。又如同误闯了寂寥高空,旷野徐徐流淌着影绰光斑。
它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仿佛已然失去所有记忆。
它隻清楚,它与那些白絮光斑一样,都是散落在天地间的一抹魂魄碎片,行将消散,无依无靠。
身侧那些飘絮正在归于前方,或许自己也应该去那里。
天地浩渺,斗转星移,万物诞生于天地间,朝生暮死,只是浮生一梦,沧海一粟,魂魄消散之后,自然要归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