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韫这样的人,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铮铮铁汉,又何曾言及过「疼」字?
从来不说疼的人,开口说出来,便是让人觉得难以忍受的揪心。
楚瑜吸了吸鼻子,抱着完全已经没了什么意识的卫韫,抬手按住他的头在自己肩上,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头上,沙哑着声道:「小七没事儿,我带你回家了,啊?」
卫韫意识是模糊的,只隐约听见回家两个字,沙哑着声应下:「嗯……」
他整个人都靠在楚瑜身上,所有力气都搭在了对方身上,彷佛这是他最大的依靠。
「嫂嫂……」他沙哑着声开口:「我好困。」
「困了就睡吧。」
楚瑜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背:「我在呢。」
卫韫没再说话了,他闭着眼睛,靠着她。没一会儿,楚瑜就听见了他沉稳的呼吸声。楚瑜叹了口气,轻轻将他放下,楚瑜寻找水源,她将破烂的衣衫撕成条,汲取了水,又将水囊装满,然后折了回去。
卫韫发着高烧,她就用湿帕子一直在给他降温。
等到半夜里,他又觉得冷起来。楚瑜将他扶到火边,整个人抱过去,拥住这个人。
他在她怀里瑟瑟发抖,隐隐约约睁眼看她。
他意识是模糊的,却仍旧能清晰看见女子在火光下的面容。她沉稳又冷静,任凭海浪滔天,她却仍旧魏然自立,不动声色。
他看见她的目光,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就这么轻轻一个动作,却已经代表了无数言语。
楚瑜知道他如今没什么意识,做一切都是凭着本能,她也做不了更多,只能是抬起手,拥住他,觉得喉间干涩得发疼。
折腾了一夜,接近天明时分,卫韫的体温才回归了正常。他迷糊醒过来,楚瑜给他灌了几口水,让他干裂的唇润出正常颜色后,同他商量道:「我们得出发了,我必须帮你找个大夫,我现在背着你走,可以吗?」
卫韫犹豫了片刻,楚瑜知道他在顾及什么,马上道:「你腿上有伤,我给你固定好了,但我不确定有没有伤到骨头和筋脉,若是强行下地,怕落了病根。」
「可是……」
「小七,」楚瑜低头给他检查了一下包扎好的伤口,平静道:「卫府以后还要靠你,我多背一个人没什么。」
卫韫没说话,他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楚瑜转过身来,半蹲下来,让他将手搭在她身上。
她背着卫韫起身,用布条固定住了卫韫的身子,便往外走去。
「嫂嫂,」卫韫声音还有些沙哑:「我们去哪儿?」
楚瑜想了想,终于道:「我们先找到城里,我去给你买药,再找一个居住偏僻的大夫,给你治病。」
「我是大楚人,他不肯给我治怎么办?」
「你别担心,」楚瑜平静道:「只要见着人,就一定有办法。」
卫韫没有再多说什么,他靠在楚瑜背上,其实他个子要比楚瑜大很多,可是楚瑜背着他却一点都不显吃力,脚步沉稳,心跳平和。
他靠在她背上,听着她的心跳声。
如今已经开春,衣衫算不上厚实,他能感觉到她的温度透过来,又暖又祥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明明还在逃难路上,却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压不住自己的笑意,然而又想起楚瑜为了自己落入这样的险地,就立刻皱起眉头。
楚瑜看不到他这些神情变幻,她背着他,一路清扫着道路,跋涉过小溪,又攀爬过山峰。
卫韫就在她肩头,静静看着她。
等楚瑜翻过山,终于来到一条小路上,她才注意到卫韫的神情,奇怪道:「你看什么?」
卫韫慌张收回眼神,垂头不语,楚瑜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卫韫,看上去真是孩子气极了。
她背着他歇下来,找了个山丘后的平地,去拾了干柴回来,升起火堆,然后将路上在溪边杀的兔子提过来,放在火上烤着。
卫韫靠在山丘,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她做这些,楚瑜烤着兔子,抬眼看他,不由得笑了:「怎么,去了一次北狄王庭,傻了?」
卫韫僵了僵,没有多说,柴火劈里啪啦,楚瑜估摸着追兵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便同卫韫閒聊着道:「你胆子很大啊,我不是同你说,我守着凤陵城,你慢慢打吗?你带着五千兵马就来北狄王庭,你以为你是谁?白起转世?霍去病投胎?」
楚瑜语气平静,卫韫却是听出当中的责备来,他睫毛颤了颤,低声道:「嫂嫂,我错了,你别生气。」
楚瑜轻嗤出声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说自己错了,回头再遇到这事儿,肯定还是二话不说要去。」
卫韫不敢再回话,楚瑜说得对,他口头上道歉,可再遇到这种事儿,他还是要去。
「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楚瑜轻叹出声来,卫韫抿了抿唇,终于道:「那你守住凤陵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