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六月的天气,像深门大宅里被宠坏了的贵女。娇滴滴的冒几天阳光,又发脾气地闹几场大雨。
连续了几日的暴雨终收,空气澄净如洗。
阳光下,白瓷碗上热气氤氲,林晚卿捧着药碗,惆怅地看着正发着脾气的苏陌忆。
“大人……”她虚虚扯着嗓子,把手里的碗往他面前递了递,“该喝药了……”
床上的人盯着手里的案宗,面无表情地侧了个身,留给她一个冷酷的后脑杓。
林晚卿抽了抽嘴角。若不念及这人是因救她而受伤,她大概会将这个大瓷碗扣到他脑袋上去。
为了不让太后担心,受伤的事情被苏陌忆控制了消息。故而贴身照顾的人,就只剩下她和叶青。
刚好,叶青今日有公务要忙。
他临走前把一副药材塞给林晚卿,嘱咐她一定要照顾苏陌忆吃下去。
她答应得爽快,可没人告诉她,伺候这狗官吃药是会要人命的。
她看着手里那碗已经温过三次的汤药,欲哭无泪地叹出口气。
“大人……你好歹是位列九卿的大理寺卿,害怕吃药是……”
“谁说本官害怕?”床上的人声音沉稳,将手里的一册卷宗一抖,反问地颇有些理直气壮。
“本官只是不想喝。”
林晚卿:“……”
死要面子不承认什么的,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苏大人好像一直很擅长。
站了半天,也劝了半天,再好的脾气也给磨光了。她一腔抱负没处施展,竟然要像个丫鬟一样,鞍前马后地伺候人。
林晚卿不满,干脆将手里的碗往桌上一搁道:“那大人之前承诺,若是我破获了这桩奸杀案,会让我进大理寺。”
“可奸杀案是本官破的。”
声音混着书页的翻动,毫无波澜。
林晚卿被他的无赖震惊了,半张着嘴不可置信道:“破案思路分明是我提供的!”
“可最关键的临门一脚,是本官踢的。”
“……”林晚卿此刻很想打人,但殴打病患和上司,到底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于是她闭眼吸了几口气,努力保持平静道:“追捕的时候,要不是我不顾危险纵身跳入河中,凶犯还不一定能被抓到。”
床上的人埋头看书,脖子没动,轻飘飘给了她一个白眼道:“还好意思说追捕。自己差点没命不说,还害了本官受伤。”
言毕他好像又突然想到什么,顿了顿道:“本官因你受伤,按理说医药费该你出。”
林晚卿炸毛,拍桌子怒道:“我也没让你来救我啊!你自己要逞英雄,怎么还怪上别人了!”
“呵……”苏陌忆冷笑,“那背后一下刺是刺不死你的。可你若是受伤,身份难免遮不住。把你从京兆府借调到大理寺这件事,盛京官场又无人不晓,到时候有什么难听的风言风雨,你在监狱里听不到,可本官要怎么办?”
林晚卿无言以对,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苏陌忆半天没听到声音,将头从书册里探出来,看着林晚卿顿了顿,“那日你为何要去救那凶手?”
林晚卿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随口答道:“你见一个人要死了,不救么?”
面前人的眼神中染上了几分严肃,他放下手里的书,绷直了身子道:“有同情心是好事,可要留给值得的人。”
林晚卿懒得跟他说话,低头闷闷,“我救他不是因为同情。”
“哦?”苏陌忆挑眉,“那还能是因为感激不成?”
林晚卿闻言也坐直了身子,看着苏陌忆神色凛然,“在凶手没有被证明有罪之前,他就只是嫌犯,是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苏陌忆轻哂,低头继续翻动手里的书册,“可南朝的律法规定,若是疑犯不能自证清白,那便不可被洗去嫌疑。”
“那大人觉得这样对吗?”林晚卿一脸认真,说话的声音豁然大了几分,“冤枉一个好人,与错放一个坏人,大人觉得哪一个是更严重的错误?”
“当然是放过坏人。”苏陌忆答。
林晚卿不服道:“大人这么选,是因为大人是上位者,在你的眼里大局的稳定重于百姓个人。那如若大人就是那个疑犯呢?大人的家人是那个疑犯呢?大人还会这么想吗?”
床上的男人倏地放下手中书卷,看着她神色凌厉道:“你的假设根本就不会发生在本官身上。况且对于本官来说,冤枉好人和错放坏人,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存在。”
林晚卿气得想现在就过去掐死他。
她撑着桌案起身,哐啷一声,上面的碗一晃,险些洒了里面的药。
床上的人倒是不被她的暴躁所恐吓,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地看书。
眼珠转了两圈,林晚卿单手端起桌上的药,悄悄藏在了身后。
她缓步踱到苏陌忆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然而早已见惯各类场面的苏大人根本不为所动,翻书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