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从容不迫的。母亲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将你干的那些破事压下来——你都知道,所以你只在夏毓这个老女人面前吃过瘪。没有她的话你早不知道在哪个少管所里待着了。
但没办法啊,你本来没想搞大事情的。
因为谁呢——因为薄浅柯这个贱人啊。
你那么讨厌他,看他一眼都嫌烦,他还腆着脸跟孙子一样迎面微笑,给你抄作业,给你跑腿,给你当小弟——他没有亲口承认过。但孙歧都看出来了,他的眼神一定很恶心,赤裸裸的。
孙歧骂他是娘娘腔、死基佬,没有错的。
没有任何错误。你看他不顺眼也没有错。
是他活该啊——才会被你不小心弄死了,你惯会用肢体上的暴力教人学会害怕你。却总有傻子将你伪装出来的友善当真,不曾怀疑你,不曾对你表露过任何不满的意思。他好像坏掉了,但白净秀气的脸庞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连眼神都没有变过——倒也不是什么恶心的欲望。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下意识用舌尖抵住上颚,才勉强没有笑出声来——太蠢了,真的,太蠢了。不过是因为心情不错,嫌麻烦,帮他说过一次话,居然记挂到现在,还能露出这么恶心人的表情。
你原本以为孙歧口中的“死基佬”,不过是侮辱性质的词汇——没想到是真的啊。
但真的、蛮恶心的。
你仍然挂着那张哄骗人的神情,你仍然记得最后一次看到薄浅柯的场景。还是夜晚路灯昏暗的小巷口,这里人烟稀少,你点了支烟,看着孙歧带着一群你记不住名字的男生,将刚做完作业、从教学楼走出来的薄浅柯,强行拖到了巷子里。
你听到了很多声音:有拳打脚踢、有将人撞到什么东西上,发出一声骇人的闷响声。薄浅柯的惨叫凄惨无比、绝望又响亮。你始终冷眼旁观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你厌恶他的理由实在太多:厌他不知好歹、异想天开。你听孙歧说过,他还会画画,他偷偷在英语书上用圆珠笔画了你的肖像——所以你走了过去,将快燃尽的烟蒂摁到了对方的手背——薄浅柯像要融化了似的,嗓音已经变得嘶哑,这一下灼热让他宛如被岩浆包裹似的,脱掉他的衣物,说不定还能看见他幻想出来的烧伤。
他太可怜了,一张脸被打得分不清五官,血液一半凝固一半新鲜,他的眼球都微微凸出,完全看不见往日里干净秀气的模样。他的门牙都被踹掉了啊,也可能是故意用工具拔掉的,孙歧他们怎么这么坏啊——但你的脑子里只剩下兴奋,不明任何意味的兴奋感。你忽然觉得好有意思,原来摧毁一个人……这么简单,这么容易。他的唇一开一合,你看见了齿缝里的血,他的两只胳膊被架起来,他没有再尖叫,可能是累了,只能呜呜咽咽的,只能求饶,只能哭泣,只能对你说,对你不停地说“对不起”。
他闭着眼哭,有分清你是谁吗?
你将孙歧递给你的拆信刀狠狠扎进了他的掌心。
他哀嚎一声,又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又挨了一顿无休止的毒打。
他奄奄一息了,你却对他凉凉一笑,问:“现在你还喜欢我吗?”
他倏然睁开了眼,里面写满了不解、困惑。
更多的是绝望。
——最后他到底是因为失血过多死的,还是因为受伤太重,伤及内脏死的,你都不太清楚。
但因为这件事,夏毓确实是动用了不少的关系跟钱财才堪堪压住。
薄浅柯是孤儿,没人疼没人爱,连交心的朋友都没有,唯一属于“朋友范畴内”的联系都是跟你用来方便哄骗、看他笑话的。你只是心情不错才答应跟他做朋友的,是他的不对,他活该啊。
他死了都没人知道的。知道的那些人里,除了孙歧都离开了,好奇怪,明明跟你是同龄人,怎么会因为薄浅柯没呼吸、死掉了,露出那样惊慌失措的神情啊——有的还吓到失禁了,眼球凸出絮絮叨叨地说着“死人了”。
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哭爹喊娘的,喊救命,喊害怕。就好像先前对薄浅柯使用暴力的不是他们一样。
这个世界确实没意思得很。
所以……
所以为什么。
你抱着怀里因为发高烧而晕厥的阮玉,呼吸沉闷,眼里却透露出不解、困惑。
黑暗中,你亲吻着对方滚烫的皮肤。
只是不断收紧力度,贴紧怀里的人。
只觉得好奇怪啊。
吻一下,心脏就跳得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