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盛鸣瑶。
或者说, 这不是玄宁喜欢的那个盛鸣瑶。
为何会这样?
在那一瞬间,玄宁茫然到如同一个垂髫孩童般手足无措。
为何要在给予了自己希望后,又当头棒喝,将最后的曙光都尽数熄灭?
若当日是这样浅薄蛮横的盛鸣瑶入了魔,玄宁不仅不会在正殿抛却了一切清高孤傲,甚至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为她求情,恐怕直接一掌将盛鸣瑶置于死地。
为何如此?
玄宁从来习惯将自己的压抑于深海,可在这一刻,他多年的愤怒燃烧,而盛鸣瑶就是他最直观的发泄对象,处于失控的边缘的玄宁几乎要将她杀死。
‘杀死她…她不配当盛鸣瑶…’
玄宁差一点就遵从了心中意愿动了手,却偏偏停留在了最后一刻。
若是……盛鸣瑶还会回来呢?
若是这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有朝一日里,还会闪烁着那样动人的光芒呢?
抱着这样微弱的希望,玄宁纵使对如今这个浅薄无助的‘盛鸣瑶’厌恶至极,可总归没有选择将她交给常云。
名义上,他不准这个‘盛鸣瑶’离开洞府,可某些时候,玄宁比谁都要憎恶她,甚至巴不得‘盛鸣瑶’下一秒就在他眼前湮灭。
然而,当刚从惩戒堂中出来的玄宁感受到盛鸣瑶强行破除了洞府门口的禁制后,心猛地一沉。
这个禁制乃是玄宁为了‘盛鸣瑶’亲手设下,仅仅是一个小的障眼法,没有什么大的机关,可若是从中闯出,必将经历千般苦楚,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会如被不可计数的蝼蚁啃噬般,密密麻麻的疼痛——
若是原先的那个‘盛鸣瑶’绝不可能挨过这样的疼痛。
玄宁眼神微黯。
又或者,这个‘盛鸣瑶’要做什么?
……
……
‘天道所在,汝为何不愿顺应?’
‘盛鸣瑶!’
‘等此间事了,汝自可逍遥!’
耳旁的声音愈来愈清晰,也愈来愈急切。
可盛鸣瑶并不搭理,活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在出了玄宁的洞府后,她不顾身体的疼痛,一路奔跑至灵戈山山顶,发丝在风中肆意地飞舞,像极了盛鸣瑶此刻奔腾又放纵的心情。
分明是立于悬崖峭壁之上,可盛鸣瑶非但没有一丝害怕,心中只觉得畅快极了。
再往前一步,就会跌落万丈深渊。
可盛鸣瑶非但不怕,在望向身前昏暗阴森而不可见底的深渊时,心中还有一种跃跃欲试之感。
——这一次,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再由旁人替我选择!
苍茫天地,会有我容身之处吗?
盛鸣瑶试着扯了一下嘴角,一朵雪花飘落在了她的眼角,使得原本空洞僵硬的神色蓦地变得生动了起来。
就像是一朵干瘪得即将枯萎的花儿,骤然因一场雨而重新焕发了生机。
盛鸣瑶静静地站在悬崖边欣赏了片刻雪景,而后又侧过身,望向了来时的路。
她在等一个人。
不多时,盛鸣瑶等的人就到了。
身着白衣的仙人踏雪而来,好似冬日里灵戈山尖上那抹,雪痕几乎与飞扬的雪花混为一体,清冷缥缈得不似凡尘之物。
盛鸣瑶从玄宁洞府出来时,未曾掩盖她的踪迹,一是受限于灵力,二是懒得去遮掩。
不论为何,玄宁能这么快循着气息前来,盛鸣瑶并不惊讶。
“盛鸣瑶。”
飘飘摇摇的雪花打着旋儿地在空中飞舞,却无一朵落于玄宁的肩头。
连雪花都知道避讳绕道,可有些人却不懂。
盛鸣瑶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玄宁,静静地看着她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之前,盛鸣瑶与玄宁交谈时提及的某些话,并非全部是假。
在小小的盛鸣瑶被带走时,不过是一个无知孩童,她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出迎接一个全新的世界,甚至连那些对她扬起了善意笑容的陌生人都令这个小小的孩子感到惶恐。
唯有玄宁——他是盛鸣瑶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那个,就连隔壁村落里的豆腐西施都比不上她师父的一根头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