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白皙、指腹间带着厚重茧子的手握住轿帘, 缓缓将轿帘掀开。
风雪从缝隙里钻进来, 寒意深深, 还没等衡玉感觉到寒冷,就有人半边身子立于轿前, 为她挡去风雪:“出来吧。”
所有的担忧与顾虑,在这一刻彻底被衡玉抛到脑后。
——他在邀请自己出去,与他共赴拜堂。
衡玉扶着轿壁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就被人稳稳扶住。
那人牵着她的手。
靠近时, 衡玉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香, 清冽而干净,像是天地间初霁的白雪。
“你……”
“嗯?”
“了悟。”衡玉说。
“是我。”了悟温声道。
“那就好。”是你就好。
衡玉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了悟的指尖点在衡玉的手腕上。
手腕上传来痒意,衡玉知道他是在写字。
一笔一划,最后勾勒出“梦魇”二字。
上古有异兽名梦魇,因为能够读取记忆,所以它们构造出来的记忆,是一个人心底很期许能得到、却难以得到的未来。
梦魇异兽得天独厚,构造出来的梦境真假难辨,意志稍不坚定、执念稍有过深者,都会在梦境里永远沉沦。
想要从梦境里逃出去,需要达到两个条件:一是意识始终清醒。二是假作沉沦,在梦魇对梦境的控制逐渐削弱时跳脱而出。
原来这里是梦魇勾勒出来的幻境,难怪会这么真实。衡玉想着。
她又想,这个梦境是谁期许的未来呢?
应该是她吧。
……原来是她啊。
“小姐,把牵红的另一头给姑爷。”春秋见衡玉一直站着不动,小声提醒道。
衡玉回神,松开了悟的手,将攥在手中的牵红抛给了悟,自己只握着一头。
了悟接住牵红时,低下头扫了牵红一眼。
红绸上面被掐揉出来的褶皱相当明显。
他下意识用指尖抚平褶皱,但抚平些许,想到自己也要攥着牵红,就无声笑了下,放弃掉这一无用功。
这里的婚嫁习俗不知道是沿用什么时候的,并没有民间跨火盆这一项。
他们携手,并肩走过宾客的注视,并肩跨过高高的门槛,并肩绕过长廊步入装饰喜庆的大堂。
这一段路并不长,两人走得很慢。
衡玉身上的嫁衣是六个绣娘用了半年时间赶制出来的,长长的裙摆迤逦在身后,擦过地上的雪花而过。红白交织,于是这一抹红就成了天地间的艳色,慵懒而妩媚。
走进大堂,里面贴满‘囍’字。
衡玉这具身体的父母坐在高堂上,亲族都坐在旁边围观,见证这一对新人拜堂。
如果撇除掉这个世界只是幻境,这一场婚礼,的确称得上是被众人祝福着。
衡玉突然侧头看向了悟。
红盖头遮住她的视线,她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只能低下眼透过缝隙,看他的红色衣摆。
司仪在说着庆贺的话,衡玉没注意听。
她就是有些懊恼。
如果知道婢女口中的‘姑爷’是他,她不会随随便便挑掉红盖头‘囍’字的线头,也不会胡乱把口脂和脸上的腮红蹭掉。
旁边的人察觉到她不专心,轻轻扯了下他那头的牵头。
衡玉乖乖低下头,听着司仪继续说话。
“……伏愿结凤仪之好,贺琴瑟之欢。”司仪正好说到最后一句贺词。
接下来就是拜堂。
司仪说“一拜天地”,衡玉迟疑片刻,还是没有主动跪下去。直到她感觉到对面的人先跪了下去,衡玉的睫毛颤了又颤。
她是个没有信仰的人,更不敬畏天地鬼神,从未弯下膝盖跪拜过什么。
可这一刻,她心甘情愿跪下,两手交叠在身前,红色嫁衣的袖袍拖曳在地上,散开成一地红色。她弯下腰肢,将额头贴在手背上,认真而庄重地行完这一极大的礼节。
司仪没有让她起来,衡玉就继续俯身拜着。她低低呼吸,能感觉到旁边那人也怀着同样的虔诚在行礼。
大堂外突然风雪大作。
好好的晴朗天气,就在眨眼之间乌云遮顶。狂风吹得外面的树东倒西歪,贴在墙上、柱子上的很多‘囍’字都被吹得掀起。大堂的门没有闭紧,红色的纱窗纸被吹得猎猎翻飞,桌案上红色喜烛被吹灭过半。
在惊呼声和猎猎风声中,司仪的声音不慌不忙。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起身,就在司仪要进行下一流程时,衡玉猛地掀开一半盖头。
衡玉的容貌一下扑入了悟的眼里。
刚刚她从花轿里出来又退回去,一切进行得太快,快到了悟压根没仔细看她。
这一刻,他才发现这位姑娘盛装打扮时到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