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从来到南奉,每当谈论幕后之人,清宴便陷入沉默思量,竟是独自受着这样的煎熬。
清宴的性子向来淡漠疏远,不喜与人亲近,但极重情谊,更看重师门。
除却道侣,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与师父都被清宴视作家人……如今清宴当面与清时雨对峙,虽面上不显,心里定然是愤怒又难过的,难怪之前的怒喝带着训斥意味。
他心疼地握紧与清宴相牵的手,却得到对方安抚地轻轻一捏。
斩恶潮
幕后之人被猜出是山灵,他不慌不忙,毫不意外,仿佛早有预料。
但被诸多证据有条不紊地指向最终身份,清时雨才敛起轻松姿态,缄默不言。
夏歧隐约察觉,在山灵的计划里,不到最终时刻,不会以清时雨的身份与清宴对峙。
在他的印象中,苍澄三尊,清宴疏冷端肃,是苍澄权势与门派威严的象征,清停云洒脱热心,满载一身人间烟火欢喜——虽然性格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他们的道心都向着人间。
而清时雨像一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的过客,好奇红尘世俗中的新奇事物,却又对万物兴衰不甚关心。
以前他琢磨出这番矛盾,隻以为清时雨淡泊出尘,不以物喜,尽管猜不出对方的道心所向,却隻当是不喜入世。
如今想来,原来世间生灵在对方眼中无足轻重,都是为了达成目的,可以随意毁去的蜉蝣蝼蚁。
偏偏清时雨从长相到举止气质,没有一丝狠毒残忍之人的模样。
即便听完清宴细数出筹谋里的疏漏,他的眼眸依旧温润柔和,如同一泓清泉。
他轻笑一声,语气如往日聊天一般从容:“我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还是在师兄眼里漏洞百出。我知晓师父……呵。”
提及这个称呼,他自嘲一笑,一手轻捏下颚,安静回想片刻,眸中透出怀念之色,“……逸衡带着你的尸身离开灵影山,我以为对方起了贪念,便混入了苍澄大选。成为你的师弟,与你一道长大,见你的面容与性格与殊琅无二,我不死心地对你探查过无数次……终究无法在你身上察觉到一丝妖力。我便当是逸衡有愧,用禁术辅以万妖王的尸身,重塑了一名与你模样一致的普通修士,好弥补内心亏欠。”
他稍一停顿,脑中掠过百年来在门派生活的光景,唇畔的温柔怀念不似作假,轻叹一声,“师兄,在苍澄的光景……我过得当真好啊……也有那么一刻,我想好好活完这一世。”
清宴缄默不言,夏歧的思绪却穿针引线,把诸多线索连在一起,忽然明白,难怪山灵潜伏百年,清时雨也修为不俗,魔患却是从五年前开始加剧。
他忍不住顺着清时雨的话说下去:“然而五年前,灵影山结界松动加剧,前辈……察觉了组成结界的万妖王妖力不再溃散,而是回归柏澜,才确定万妖王并未陨落,然后重燃復仇之心?”
清时雨欣赏的目光落在夏歧面上,供认不讳:“是,离开灵影山前,我在沉星海结界附上了一道咒,本意是监测着结界松动的程度,未曾想……竟有意外收获。”
话语一歇,他看向那名小辈眸中的低落怔忪,似乎还不愿把他与作恶之人联系起来,不由轻叹,本就温和的声音变得和蔼,“小歧机敏善良,我向来很喜欢,也觉得你与殊琅很相配。不过你终是太天真,容易相信他人,见一点好意便白白捧上真心。世间险恶,不该如此。”
夏歧闻言睫毛一颤,心臟缓缓下沉。
从小到大,待他好的人没有多少,五年前与清宴相爱,他总觉得平凡的自己配不上苍澄首徒……始终忐忑自卑。
除了清宴的坚定让他知晓自己独一无二,身为清宴师弟的清时雨对他照顾有加,也让他因被喜爱而多了一些自信……
如今还未从幕后之人是尊敬前辈的打击里走出来,又被如此评价曾付出的真心,不由心里一凉。
然而,他的手被安抚地慢慢握紧,身侧的清宴向山灵淡声回道:“他信你,对你好,是他待人热忱,有恩必报。即便轻信了你,也不是他的过错,是你不知珍惜。”
夏歧怔怔抬头看向清宴,心臟有温柔的暖意蔓延开。
在自家道侣眼中,他总是万般好。
清时雨被反驳,没有丝毫在意,反而欣慰笑起来:“若让那些整日向我祈祷的孩子们知晓,殊琅如今有了一位心意相通的伴侣,定会为此开心。”他话头一转,眸中的笑意淡了,声音里的温和也慢慢消失,话音逐渐染上几分冷意,“可惜了,他们甘愿把自己永远禁锢在灵影山,当真糊涂。身陨道消,化为魂魄,守在原地又有何用?还不如为我所用,奋力一搏,也算死得其所。不过殊琅,要绕过你的结界,倒是让我废了好一番功夫。”
夏歧见清时雨终于揭开谦谦君子的面具,这番话明显在指责清宴当初的做法,不认同的意味明显,可见两人在处理战事后续的分歧。
他知道,清宴对全族覆灭的仇恨与悲怒是不输于山灵的,如今选择,是为了不再让战火延续,继续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