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师钦川并不在乎,也已然麻木。身体的本能却无法克制,冷汗不断从额角滚落在地,他沉着双眼仍是不吭一声,只是躯体还是有些弯折了。
因为自己的过失受苦是无趣的事情,他平淡地评判着。偶尔抽出思绪,目光随意略过灵台上熟知的姓名。
那是一群和师正仪类似的人。
血从皮肉中被抽打得渗透出来,那块肌理变得模糊起来。
师正仪有些累了,于是瞧着师钦川仅仅弯折的背脊,他强装的失望终于被恨恼替代,随着剧烈的喘息愈发深刻。
师雪章领着芸娘赶来的时候,望着那一片赤露模糊的血肉,脸上的颜色徒然褪去,显出脆弱的底。
可怕又陌生的父亲再度举起戒尺,他下意识扑过去拦,被师正仪一戒尺抽在了手臂上。
一瞬间强烈的痛苦几乎抽断了师雪章的神思,令他猛地跪在地,人倒坠而下,额头在砖石上擦出血痕。
“唔……”师雪章抿唇痛叫,浑身都疼了。苍白的脸皱成一团,泪水失控地溢出来。
那袭衣摆沾过路沿的雨水,并拢的双腿无序地抽动,在祠堂的道上蜿蜒出凌乱的湿印。
他捂着不断抽痛的手臂,从喉咙里挤出呻吟,眼瞳剧烈摇晃着,却不为身体上的伤痛。
好多血……
师雪章眩晕着,一时忘了呼吸。
他有种颠覆想象的破灭感,好像有什么光鲜亮丽的东西碎掉了。
温热的血线顺着脸颊往下,师雪章完好的手臂支起身子,他无比仓皇地抬头,倒映出三张不同的脸。
芸娘的惊慌,师正仪的讶然,还有师钦川的怔愣。
那把一时不知如何摆放的戒尺上除去新鲜的痕迹,还有常年凝固在上面的勋章,是用血日日涂抹后才有的腥狞。
师雪章于此间霎时明白,上面是师钦川的血。
刚来到师家,师正仪也并不是师雪章印象中那般好说话,会说这个孩子应该去祠堂受罚管教一下。
师钦川总是拦下来,说代他去受过,第二天又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师雪章身边。
他的弟弟说:“只是跪一段时间,钦川已经习惯了。”师雪章也就相信了。
师正仪之后便不再对他抱有期待,那种古怪的失望有时会像妖鬼般在梦里缠着他,师雪章会生出愧疚,但白天见到师夫人的脸后便立刻消散。
他从不知道在祠堂受罚的后果会是这样严重,严重到师正仪好像要杀了他的弟弟。
师雪章的手指摸索到师钦川攥紧摆在腿上的拳头,好像这样会好受一些。
他什么都忘了说,嘴唇抖了很久。
久到师钦川失魂落魄地伸手将他抱在怀中,以为他痛得说不出话,神经质地不住重复着:“哥哥,很痛么,不要吓我,你是不是在痛……”
满是汗水的手掌甚至不敢去触碰师雪章的额头。
师钦川怕汗渍刺痛了伤口,只能轻轻地托住那张泌出血迹的脸。
他整个人都抖得厉害,颤着指尖去安慰兄长的眉头,这个人痛苦的眼泪绞碎了他的心,又从一滩碎肉里挤出钝痛的汁。方才麻木的痛好似这会刚传到身上,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激烈的情绪冲得难以呼吸。
“哥哥,哥哥……!”师钦川紧促地呼唤着怀中人,生怕师雪章再没有声响。
见人还是说不出话,他忽地崩溃了,那张淡漠的脸慢慢破碎,露出内里滋生而出的疯魔恨意,赤红的眼眶却漫溢出眼泪。
师钦川一边用衣袖为兄长擦掉了脸颊上的血,一边不断地又在那张可怜的脸上坠下水痕。他手足无措,几乎看不透现在的情况如何。
珍藏的宝贝还是被划伤了。
那道破掉的口子就似花苞上被恶手揉烂的瓣。它依然漂亮,日后也能长好,却不能说没存在过,叫爱恋这朵花的人心痛得要命。
师雪章眨着眼,脸上的热流不停滴着,他轻轻抱住弟弟,似乎是怕压到师钦川的伤,只能用脸颊蹭着弟弟的手掌心,滚了数次喉结,才终于挤出声响:“钦川,好多血……”
从没有哪天像这时,师雪章觉得师家如此可怕。
芸娘回过神,她柔弱的脸上尽是惶然,枕边人的情状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看了一眼抱在一起无比狼狈的孩子们,强撑过心中不断生出的恐惧,跪倒在师正仪脚下,不顾规矩礼仪拉住夫君苍色的衣裾。
“仪哥,钦川这是犯了多大的错,何至于此?!”
师正仪骤然让心爱的女人见了自己这幅样子,猛地一缩脚,芸娘摔在了地上,手掌擦满了灰尘。
他一时慌神,而后又是无尽的愤怒,摇曳的瞳色宛如灵台上的烛火,鬼气森森,无比可怕。
师正仪喘息着,怒斥:“芸娘,不可仗着我怜惜你多年困苦,为了这个废物在这里作态!把雪章带走,不然我连以前的惩戒一起!”
芸娘本就不是什么刚强的女子,又当师正仪是自己的好情郎,一下叫他